流雲城。

雲家，澄空院。

日漸西垂，紅彤彤的太陽如同一只火球朝下慢慢落去，不一會兒，便被地平面吞了大半。餘下的一小半也無力支撐，傾刻便跌落下來，餘暉立時散盡。

此時，正是家家戶戶準備用晚飯的時分，而澄空院中的雲澄卻仍端坐在窗前，兀自發著呆，這對她來說，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。

自從認識了柳朗月，雖然很少能得他的溫言，可他對所有的女子俱是冷漠以對。因此她也沒什麽好難過的。

可中午卻忽然得到了他與別的女子相談甚歡的消息，她從來都不知道，原來有一天，他會青睞別的女子。

可為何，他總對自己不屑一顧？若非師傅與圓明大師有些交情，估計他連都記不往自己是誰。雲家大小姐的名頭，在他面前，一點都不好使。

每次去棲鳳城，到了素膳齋，她連那片竹林都無法進去，可今日，竟被一個山野小丫頭拔了頭籌，想到此處，她攥緊拳頭，連指甲劃破手心，血珠滴落，都未曾感到疼痛。

她是變異的冰靈根，從不知冷為何物。可此刻，她只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都泡在冰水裏，讓她感到徹骨的寒意，無法驅散。

不知不覺，她已在這裏坐了整整一下午。

收回散亂的思緒，雲澄輕叫道：“來人！”

這時，一身青衣的風陌從外面走了進來，看到雲澄的樣了，不禁覺得萬心痛：“大小姐，你又何必這麽折磨自己。若你真想要那柳朗月，那我們親自出手，把他綁了來。讓你天天看著他，陪著他。相信過不了多久，你自己就會厭煩。”

聽到屬下如此說，雲澄慘然一笑：“你知道嗎，你若前腳將他綁來，後面雲家便會遭受滅頂之災。就算能避過世人的耳目，以他的高傲，如何肯雌伏於人？說不定，我得到的，只是他的軀體罷了。”

風陌聽到此處，更加惱火，在雲澄身邊轉來轉去：“大小姐如此看重他，不就是因為他那副臭皮囊嗎？”

雲澄搖了搖頭：“天下絕色者比比皆是，可誰能有他的風姿？其實，他的顏色並不出眾，可為何每次看到他，我就覺得心裏像吞了仙丹般舒暢？他就像那毒藥，引人嘗度，卻又要人性命。”

說到此處，她站起身，一個趔趄，差點摔倒在地，風陌連忙上前扶住她的肩頭。

“大小姐，在風陌看來，那柳朗月壓根就配不上你。他能有你的情才絕艷，能有你的......”

“夠了！”雲澄厲喝道：“我的事，由不得你來操心。”

說完這句話，雲澄又坐回桌前，雙手支著額頭，良久，長出了一口氣。

“我雲澄是誰，只有我擺脫別人的份，從來都沒有人逃過我的掌控。柳朗月，也別想。”

“風陌！”雲澄恢覆了往日的氣勢，緩緩站起身來。

“去安排，即刻去棲鳳城。”

“又去素膳齋？”

雲澄轉過身，嘴角微挑：“不，去找韓柳。不是說，喜歡一個人，就要喜歡他所喜歡的，厭惡他所厭惡的。既然他與那韓柳如此投契，那韓柳，就是我的至友。”

看到雲澄一意孤行，風陌心中十分不是滋味，好久才吐出一句：“不等紫雲道長嗎？”

“不必。那時只是想借她的名義去棲鳳城見柳朗月。沒有師傅也無所謂了，不是說圓明大師昨日正在棲鳳城開壇講法嗎？做為一個晚輩，去拜會長輩也是應該的。”

“那，就這樣給家主說嗎？還要不要，再交待什麽？”

“哼，讓他不要再惹事，不然，休想讓我再收拾爛攤子！”

棲鳳山。

在棲鳳城正北的方向，大概數百裏的地方。有一座高嶺，名喚摩天頂，雖不如絕天嶺那般高聳入雲，可也有數百丈之高。

摩天頂的頂部，卻是一片極大的空場，看著光禿禿的，地面卻是溜光水滑，不像是天然形成，更像是人力所造就。

忽然幾道聲音傳來，緊接著便看到一個黑影如飛鳥般落在空場內，卻轉瞬又不見了蹤影。

原來，空場上有一道石門，那黑影正是進了裏面，只聽得一陣輕響，那門已然闔上。

“見過主上！”

那黑影徑直下到摩天頂的腹地，只見裏面的通道密密麻麻，仔細看去，那些通道分毫不差。那黑影卻熟門熟路，七拐八拐的進了一個房間。

他剛一進去，裏面的人便一同跪下。

蹬蹬蹬，那黑衣人放緩腳步，腳步重重地落在了地。在寂靜的空間，尤其顯得滲人。他像是走了很久，方才走到主位坐下。

只見那黑衣人一身黑色衣裙，臉上卻未曾覆面，一張欺霜賽雪的面孔，卻滿含威嚴。竟是名女子，若是韓柳在此，定能一眼認出，正是與她起過沖突的杜若梅。

杜若梅此時，再也不像之前那般溫柔多情，只見她眼神如刀，巡過跪在地上的一眾黑衣人。

好一會兒，才開口道：“起身！”

這時，場中所有人站起身來，只見黑壓壓一片，卻分成兩邊，涇渭分明。

“啟稟主上，殺組十組無一人生還，也未曾尋到屍體。”

“沒用的東西，不必再細說。”

“清晨，柳朗月見了韓柳。雲澄得知消息，極為惱怒。剛剛接到飛報，她已往棲鳳城而去。”

杜若梅聞聽，伸手摸了摸下巴：“這倒是有趣。這些年她對柳朗月一直求而不得，看來，這次是想換個方法了。只是，可惜了那東方澈。”

有的人僅憑一句話便能預知後事如何，顯然，杜若梅便是此中高手。別人想不出雲澄的意圖，她卻一清二楚。

雲澄這次去棲鳳城，絕對是沖著韓柳去了，說不定，她還想將東方澈與韓柳湊成堆呢。

“嚴密監視，若是東方澈也出現在棲鳳城，立刻傳消息。”

“遵令！”

這時，又一黑衣人上前回稟：“那韓柳如今居於西城韓家。查過之後，似是與延陽城的韓家頗有淵源。”

杜若梅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前的這名黑衣人，臉上帶笑，卻目光冰冷：“看好韓柳，弄清楚她身上的秘密，我要的，是全部。”

“定不辱使命！”

“嗯，退下！”杜若梅揮了揮手。

看著眼前瞬間一空，杜若梅突然間感到一片空虛，無可著落。她不敢再細想，大叫道：“來人！”

外面聞聲走進一個錦衣男子，生得面如冠玉，未施粉黛，卻有著傾城之貌。

“嗯，他們是從哪兒把你給找來的。”杜若梅將那人召上前來，伸手纖纖食指，挑起下巴，輕浮地說道。

錦衣男子看上去年紀並不大，很顯然還是個普通人。聽到杜若梅的話，感覺那溫熱的手指拂過自己的面頰，來到下巴，輕輕挑起。

他的臉不由自主地就擡了起來：“他們說，若是伺候好了你，便會有天大的好處。我家裏窮，就答應了。”說話間，他的身子還在不住地輕顫。

杜若梅一見，笑得更加開懷：“沒錯，非常對。”說著，便伸出右手。那人一見，連忙彎腰上前，將她扶起身來，朝著裏間走去。

不提杜若梅在摩天頂的醉生夢死，這時的韓家早已擺開了夜宴。所有的人全都聚在一起，慶祝十年後，他們終得團聚。

看著眼前一眾後輩，在自己面前嬉笑怒罵，韓烈也難得飲了幾盅酒：“還是今兒最熱鬧啊。”

“沒錯，阿公。今日可是我們韓家的大日子，我從來都沒像今日這般快活。真想天天都如此！”聽到韓烈如此感慨，韓欽接話道。

這時，文若湛也擠了過來：“今日若湛敬阿公一杯，多謝阿公的信任，讓阿湛羞愧至極。”

看到眼前的男子那激動的眼神，韓欽只覺得眼眶發熱，便扭過頭不忍再看。

韓烈將文若湛的敬酒一飲而盡：“阿湛，你是我看好的後輩，以後只要你與欽娘相親相愛，我就沒別的要求了。有的人，你就當他們在放屁就成，不必理會。”

“好！”得到韓烈的話，文若湛像是生出了萬丈豪情。

幾人不再說話，看著一幫人圍著韓柳嬉鬧。這時的韓柳早已不覆之前的冰冷樣，看著也似多了絲人氣。韓釗與柳玉容二人看到，十分欣慰。

“算了，不管他們了。我們這些老胳膊老腿的，還是早點退場，把這裏交給那些年輕人吧。”看那些人越鬧越瘋，韓烈搖了搖頭，便同幾個兄弟一起退場，將這裏交給了韓欽。

見幾個老人已經走遠，韓欽拍了拍巴掌，場面一時寂靜下來。

“今日，是慶祝我們十年後相聚的日子，可以說，沒有一個人不開心的。可我們最開心的，還是韓柳這小丫終於安然無恙地回來了，我們也算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。

為了懲罰這小丫頭讓人如此掛心，我決定要好好罰她一番，你們都說說，罰她什麽好呢？”

韓欽話一落地，在場之人都起了哄來。

“讓她耍個棒！”

“她就是耍棒的，這哪兒叫懲罰？”

“那，舞劍？”

“她會把劍當成棒子來舞。”

“那還有什麽？都想想，都想想，百年難遇的好機會啊，平時誰敢捋她虎須。”

正在這時，一個身著白衫的中年婦人走了出來：“我有一個好讓意，定讓你們覺得開心。”

那婦人不是別人，正是韓柘之母汪玉柔是也，早年間曾與韓釗糾纏不清。在洛水城之時，柳玉容就曾為她和韓釗鬧過別扭，就因為那根黑色木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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